锦官城的人都知道,她们姑娘与常家姑娘是死对头,哪怕两家的长辈从前如何交好,到她们两人时,却只有一句老死不相往来才能形容。
她们姑娘参加的宴席中,绝不可能有常家姑娘。
反过来,亦是如此。
玉浓看着不远处停着的马车,放下了前去打探的心思,冲那位下人摆了摆手,道:“你还是再等等其他人吧!”
说完话,也不管那下人是如何想法,便径自回了车厢。
顺手为之,又恰好能助人为乐的事情,多做上几件,也没什么不好的。
燕绾都已经想好玉浓回来后,她要怎么安排,然后一抬头就见到玉浓又撩开了车帘。
她低头看了眼手边还没有分辨完全的药瓶,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,玉浓应当才出去没多久,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。
按理说,不应该这么快的呀!
玉浓捏紧了自个儿的衣袖,望向心情还算是愉悦的燕绾,小声说:“前面坏了马车的,是常家的人。”
锦官城中的常姓人家,其实也有好几家。
但能叫玉浓在她面前这般小心翼翼的,也只有与燕家对门而立的那一户人家。
其实燕家与常家从前也能说是世代交好,两家历来的子嗣都是男丁,少有女郎,到了燕绾她们这一代,两家才同时盼来了久等的小姑娘,当然是千娇百宠都不为过。
燕家给女儿取名绾绾,常家则是更直白的将女儿取名如意。
原本两家的女儿都养在一处,盼着她们能亲如姐妹,但事情总不能尽如人意。
两个小姑娘天生就不对头,只要瞧见了对方便要闹上一场,当她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,大人们在一旁看着都只是笑,说等她们将来知晓世事后,再看当年,肯定是要羞红了脸的。
但没有将来。
她们在尚且年幼的时候,就成了生死仇敌。
往后余生,无论年岁增长多少,仇恨都是没办法消去的。
已经许久没有人在燕绾面前提起常如意,她差不多都要忘记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。
遗忘的事情被再度想起,连带着旧日里的往事,也一齐涌上了心头。
燕绾轻笑一声:“不就是半路上遇见了不想见的人,我都还没说什么,怎么你们一个个的倒是小心翼翼起来,生怕我会不高兴么?”
“我怎么会不高兴呢!”燕绾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,眼睛弯弯的,状似很高兴的模样,她说:“像常如意那样的人,哪里值得我在乎。”
“不过我不喜欢她,也不想帮她,她也不稀罕我帮她,就直接回城去吧!”
玉浓小心的退出了车厢,吩咐车夫直接赶车,不必去管挡在路上的人。
左右常家的马车坏在半路上,却也没有完全将路挡起来,她们的马车想要从旁边走过去,也是可以的。
马车缓缓移动着,风吹起车厢上的窗帘,露出燕绾满面笑容的模样。
“喏,你瞧见了吧!”常如意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,“别人我或许不清楚,但她燕绾是什么样的人,我还不知道嘛!”
“她才不想要什么未婚夫,如今退了亲,她只有高兴的份,才不会像你想的那样哭哭啼啼。”
“燕大哥说他许久没见幼娘笑了,若是叫他看见现在的幼娘,应该会安心许多吧!”
常如意身边的人开口说道。
略带伤感的声音,虽然好听,却是个男人所说。
燕家的马车已经走出很远,那人才将面前的帘子揭开,痴痴地看着远去的马车。
若是燕重镜在这,肯定是惊讶万分的。
盖因此地与常家姑娘同处一个车厢的青年,正是传闻中入京游学去了的程焕。
谁能想到,他实际上还留在锦官城呢!
看着眼前之人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燕绾,常如意眼中不自觉的闪过几分嫉妒之色,但很快她又想起旁的事情来,嫉妒便被得意覆盖过去。
她仰头看向程焕:“再过两个月就要到除夕了,哥哥今年也是要一个人过除夕吗?”
程焕幼时父母双亡,这些年是在父亲的故交好友的扶持下,才得以长大成才。
除了早些年以外,后来的这些年,他都是一个人过着所有团圆的节日。
孤单是在所难免的。
偏偏他也不愿意去打扰其他人,毕竟别人阖家团圆的日子,他一个人掺和进去,又算什么呢!
听到常如意的问话,程焕却不像从前那般落寞。
他笑着说:“燕伯父说我虽与幼娘退亲,但他依旧是将我当做自家人看待的,还说等燕伯母回来后,就将我认作义子。”
“今年我也能过一个团圆的除夕了。”
可是,我问你这个,是想请你到我家来过除夕。
而不是想要听你说你与燕家人如何友好的!
常如意不高兴的嘟着嘴,但她对面的程焕却对此一无所知,甚至还高高兴兴的与她商量着,来日要送给燕家人的礼物。
算了算了。
难得见到他这么高兴,不就是让燕绾先占会儿上风么!
她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呀!
毕竟只有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,像燕绾那样早早出局的家伙,根本不足为惧。
常如意压下心底的那丝不高兴,开始给程焕出谋划策着。
另一边的燕绾保持着满面笑容的模样回了家,且不说进门后吓坏了多少下人,就是始终跟在她身后的燕重镜,满腹皆是一言难尽。
他家姐姐是真的将常如意当成宿敌来看待的。
哪怕没有见到面,也依旧是战意满满。
明明没有感觉到丝毫高兴,却因为不想将对方当回事儿,就强让自己做出高兴的模样,好表现的当真将对方视若无物了。
姐姐这个样子,可真像个小孩子。
燕重镜暗自腹诽着,却也觉得没什么不好的。
能叫姐姐多些情绪波动,总好过叫她拨弄着佛珠,整日念经拜佛,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,偏偏将自己折腾的宛若泥塑的神像,没有丝毫人气可言吧!
燕老爷在府衙中忙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,总算将手头上的事情给交接清楚,得了一段不长不短的休假。
结果一回家,就瞧见满面笑容的小姑娘,差点没将他吓出个好歹来。
等小姑娘笑着会自个儿院子后,他才揪着小儿子的衣领,问他:“你姐姐这是怎么了,笑得跟……我是说笑得还怪好看的!”
话到一半,忽然就转了个弯。
尽管家中娘子和大儿子都不在,但有小儿子这个告状精在,他说话也是万分谨慎着的。
燕重镜摆了摆手: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就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常家人。”
“姐姐每次碰到常家那个女人,都会和平常不大一样,我以为爹爹你早就清楚了的。”
是的。
燕老爷不仅清楚这个,还清楚他家闺女变成这样的缘由。
只是过去的事情终究已经成了过往,人哪能只靠着过去而活呢!
“你娘和你大哥都不在家,你也多劝劝你姐姐,让她往前看,将来可比过去更重要啊!”
燕重镜不高兴的看了眼燕老爷。
“你们只叫我劝姐姐,却从来不跟我说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,我连姐姐为何会跟常家那女人结仇都不知道,更不知道姐姐为何要十年如一日的抄经念佛,我又从何劝起?”
“要么爹爹你自己去劝,要么你就告诉我当年的事,我去劝姐姐。如果都不行,那可就别说了吧!”
趁着燕老爷没反应过来,燕重镜蹭的一下就跑远了。
才不要为了爹爹的面子着想,就去强迫姐姐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呢!
燕老爷看着小儿子活泼灵动的模样,再想想闺女平日跟个木头似的,只一心抄经念佛,心中愧疚越深,眉间的皱纹也越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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